心路独舞/文

（作者系多家媒体特约供稿和专栏作家，博士，任职美国大学。）

   周末发生在昆山中荣汽车配件生产厂家的爆炸，目前已造成了75人死亡、185人受伤，经查是由车间高浓度粉尘和雇员超时工作所致，这是又一起为强调效益忽视安全生产而导致的恶性事故。这家全名为“昆山中荣金属制品有限公司”的企业，在其官方网站里用醒目的图片宣传自己是“美国通用汽车指定供应商”，若是真的，那么在这个恶性事故里美国通用公司是否会有连带的法律责任呢？

   其实，这个问题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苹果公司在其代工厂富士康遭遇“童工门”、“劳工门”等负面丑闻时所陷入的尴尬和不利境地。作为苹果直接供应商的富士康公司，因雇用童工、无补偿无限度加班、缺乏劳工保护等而屡被曝光和诟病，虽在与富士康签署的合同中，苹果公司明确规定了对方全责保证遵守中国的法律法规，但在上述丑闻曝光后，苹果公司虽无法律责任，但却遭遇了公共关系上的滑铁卢，不仅在道义上广受谴责，也引发了很多美国和国际相关机构对其监管的质疑和问责。苹果公司因此不得不派出自己的调查组，并允许美国劳工组织“公平劳工协会”进厂独立调查，同时基于富士康不断负面新闻的压力，苹果已生摆脱之心，最近已经签订了另外两家新的代工厂。

   但值得注意的是，“中荣之于通用”与“富士康之于苹果”的情形是完全不同的。富士康是苹果的直接供应商，虽然苹果公司用合同约束了富士康对遵守中国法规负全责，但一旦有问题，苹果很难彻底撇清自己应付的监管责任。相反，中荣并不像在自己网站宣称的那样是“美国通用汽车的指定供应商”，根据通用汽车公司最新发布的一项书面声明中称，通用公司由一级供应商中信戴卡公司直接供货，而中荣是给戴卡公司供货的二级供货商，通用公司和中荣之间并没有直接联系，也不直接签约，“我们和直接供应商签订合同，要求他们监管其二级供应商必须遵守所在国家的环境和安全标准，保证提供合乎质量的产品，我们对在这一惨烈事故中受伤和去世工人们的家属表示深切的同情，保障顾客、雇员和供应商等的安全是通用汽车公司在全球生意中一直坚守的核心原则。” 很显然，通用汽车对发生爆炸的昆山中荣并不负有监管责任，对中荣负有监管和审查责任的应该是中信戴卡。

   中信戴卡是很难逃避对这次爆炸事故的连带责任的。一位陈姓工人对采访的华尔街日报记者说，“这里粉尘超标问题由来已久，戴卡主管常来工厂视察，不过他们强调的只是产品质量”。中信戴卡的全称是“中信戴卡股份有限公司”，它是汽车配件的全球供应商，戴卡由中信集团公司于1988年投资组建，2003年开始进入通用全球采购体系，2010年度获得通用公司最佳供应商奖。今年的6月16日，中信戴卡还登上了美国《汽车新闻》公布的2013年全球汽车零部件配套供应商百强名单，它也是这个名单上唯一的一家中国内地零部件企业。

   只与一级的零部件全球供应商直接签约是美国企业常见的一种操作方式，尤其是汽车工业在其他国家采购零部件时这几乎是一种必须的做法。如通用汽车公司的这个例子，作为一家外国公司通用汽车难免对中国的法律法规不够了解，无力胜任对中国供应商的审查监管，出事的话又无法撇清法律责任；相反，进入通用全球采购体系的中信戴卡不仅受到与通用之间签署的相对苛刻的合同约束，同时通用合同还要求它去监管保证其二级或更低级别的中国供应商遵守中国相关的法律法规，这样就可以免除通用自己无力胜任的法律责任。目前，这种通过中间商而在法律上保护自己的做法在美国国内也越来越盛行，譬如沃尔玛因违反联邦法律雇佣非法移民被起诉之后，很多需要廉价劳力的公司开始不再自己去直接雇佣工人，而是和提供劳力的中间公司签合同，由中间公司来保证劳工在美国工作的合法性，如我们大学的食堂现在就不再直接雇佣工人自己经营，而是外包给其他公司来做。

   这两年，中国汽车配件供应商的生产增长很快，根据Alix Partners咨询公司去年的统计，中国汽车供应商2012年的总产值为3600亿美元，与2010年相比提高了近40%，虽然这其中的多数来自中国自己汽车市场的需求，但还是有587亿美元来自出口。与此同时，汽车配件生产供应的国际竞争非常激烈，上有来自日本、英国、德国等的老牌大型公司，下有中国大量的中小公司分羹，竞争程度可谓惨烈。与其他加工业一样，中国汽车供应商一直采取的是低价挤入市场的策略，盈利余地非常小，厂家降低成本的压力很大，加班赶进度在所难免，安全上打折扣更是常见，外国用户对这种情形显然已经有所预料和准备，如果不从根本上改变的话，中荣不是这样做的第一家，也注定了不会是最后一家，而受伤的只能是那些需要养家糊口且无力保护自己权益的工人。

   为在爆炸事件中丧生的工人及家庭祈祷，为受伤工人们的早日康复祈祷。